平和的异端。

双重套索(二)

ʕ·͡ˑ·ཻʔෆ⃛ʕ•̫͡•ོʔ

书店员乙:

“你什么时候退的学?”


“就前年……哎你还是不是我亲妈了。”


“假设你亲妈我没有患上阿兹海默,你那会儿是自己闹着要办的休学吧?”小原女士歪头用肩夹住手机,摸出她的细金属边儿的眼镜戴上,透过餐厅的落地窗遥遥望着已经走到对面街的芋儿,他身边一辆黑色小跑几乎贴着马路边儿撵着他亦步亦趋地向前滑。小原女士连驾照都没考过,对车种更没什么研究,凭直觉推测二白这车大概是挺壕无人性,她儿子的回头率都跟着翻了三倍。


“爱信不信。”


“我当然不信,不过车里那位小朋友把你编的瞎话干净利落全往身上揽了。他爹那样子估计自觉儿子对你不起,洗手间冷静十多分钟了还没出来呢。你这不搬着石头砸自己脚么。”


“我先把话挑明了说吧,小原女士,之白要和我结婚这事儿你就当个屁放了,成吧?你要延续你跟之叔的革命友谊或者单纯惦记人家大业大,我建议你直接和之叔搭伙儿过日子去,为避免我跟之白有情人终成兄弟,你赶紧地跟我断绝母子关系。”芋儿掐断线,单手捂着他突然间有些岔气疼的腰子,抬头往对面楼白了一眼。


二白跟着他停车,皱眉问:“哪里不舒服?”


车门推开一半,猝不及防被芋儿抬手一巴掌挡回去。


“别下车,你爸跟我妈还在对面楼上看戏呢,我怕我忍不住就地抽死你。”


二白顺着虚指着自己鼻尖的手看向芋儿横眉冷对的表情,想笑不敢笑。芋儿这张脸的学生模样与年纪无关,作威作福的场合比较吃面嫩的亏,好比把“虚张声势”四个字贴脸上那么可爱。


“那我就这样说,你听不听?”二白直视着芋儿的眼睛,唯恐不够真挚。


“不听解释不接受道歉拒绝握手言和。”不假思索之后芋儿顿了顿,“这是我的态度,至于队里……”


“我不准备解释,也不求你原谅。”二白转开脸,仿佛给自己腾出片刻局促间隙,又立即转回来,“如果你认为瓢儿白这人必须死,那就让他死在两年前。我叫之白,可不可以重新认识你?”


芋儿微张张嘴,被这神一般的逻辑噎得不轻:“我猜接下来得上帝视角补叙您两年前去参赛的路上出车祸把脑子撞坏了。”


他不想继续搭理二白,抬脚便走,没两步人被拽得晃了晃,他震惊地低头瞥见之小总裁高难度地控制着车速,从车窗伸出一只手眼巴巴地扯着他衬衫袖子不放。


芋儿站定,甩开二白,眼疾手快从车窗探进半个身子拔掉车钥匙,全套动作一气呵成,末了他撑着车窗沿俯身和二白脸对脸:“公安局和人民法院铁定是治不了您这样有钱有势的刁民了,再开车我还担心您殃及无辜路人,这儿往前步行六百米解放军医院,三甲,去吧,挂个精神科。”


两人对视半晌,芋儿瞪着二白那双天生格外深邃的灰蓝眼珠子率先败下阵来,暗骂你混血你种族天赋你就流弊吧。然后自我解嘲地叹口气就笑开了。


芋儿笑,二白便看着,看着看着心口发胀,终于忍不住辩解:“那时总公司突发情况,我……”


“说了不听解释。”芋儿收敛笑意,语气骤然冷下来,和着倒春寒的晚风一起钻进车里,透彻心扉,“要早知道您身份尊贵我也不能答应带着您一块儿小打小闹了,我们市民阶级平头老百姓饱食终日玩乐队,比不上您日理万机。说穿了我网上发歌或者参加Adventure面试选拔赛,无非趁着年轻想红想出名呗。您倒好,脚底抹油临阵跑路直接把乐队给送了。不过少了您也没事儿,烧鸡队和Adventure签了供曲合同,这两年在180线还算叱咤风云。”芋儿一股脑抛出来一大堆隔靴搔痒的由头,他不确定是自己真讲不清自己气什么,还是仅仅拉不下脸谈。


“……”二白手指泛白地握紧方向盘,开门见山地接道,“那天晚上我说比赛完之后有重要的事情要……”


“你他妈闭嘴!”芋儿额角狂跳,他避重就轻老半天,最不想提的就是比赛头天晚上,一丁点也不想。面前这个人心知肚明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什么居心。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烦躁地翻出来扫了一眼来信,脑子里的一锅浆糊瞬间就沸腾开了。


二白不知何时已经走下车,小心翼翼地握住芋儿攥着手机微微发抖的手,顺势把人带进自己怀里,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嗯我不说了,都过去了。这次换我住进灯里,你只要擦一擦灯罩,我就跑出来言听计从,好不好。”






阿拉丁神灯。一首只有片段的小情歌。作者瓢儿白。


两年前还在读大学的芋儿,线上搞创作线下搞乐队,风生水起不亦乐乎。国内玩音乐的小众爱好圈有个挺出名的网站叫Dirty Time,芋儿就是在这里认识的二白,但很多年后芋儿都不知道,那个ID瓢儿白的人一开始是他的粉。


二白第一次听到芋儿的曲子是某年春节,在他小外甥的CD机里。二白的小外甥那一年初中二年级,在炮竹声中一岁除的喜庆中特沧桑不羁地塞着降噪耳机远离人群喧嚣,拧眉朝耳朵里灌着据说是他男神的新曲。


第一印象压根听不清词在唱什么,调子活像死了三年没埋,等看过歌词本二白才感慨,这岂止死了三年。


“要来一颗吗?大白兔奶糖,买一赠后悔。”(*注1)


全曲唯一一句和日常用语沾边的词,被音频里年纪轻轻的男声略带嚣张地念出来,二白一个不经意就咬上了那少年尾音的钩。


后悔就后悔。


注册Dirty Time时二白随手取了“瓢儿白”作ID,一用就用了一年多,混到自己也差不多成了一代男神,跟芋儿在日榜周榜月榜角逐一二位,俩人还是没搭上线。他从小烂熟于心的社交技巧在剥离躯壳屏障全凭灵魂交流的网络上80%毫无用武之地。


不得不说吃瓜群众永远是推动剧情发展的一把好手。


人气up主们个个坐拥一大票爱搞事情的小姑娘粉,先是在微博拉郎刷cp,光刷不算还分阵营,白芋vs芋白,两边都高举不拆不逆大旗。最后刷上话题榜,DT运营看着有热度可蹭,私下撺掇两人每周直播里互邀对方做guest,直播内容就弹弹琴唱唱曲外加和粉丝唠唠嗑。


瓢儿白和芋儿,这才终于相识。


有一回逢着芋儿的直播间,弹幕里粉丝提议主播即兴为嘉宾作一首印象曲,且只能使用弹幕出现过的意象。


相比“你家有多少把吉他”“怎么自学编曲”,这可真算得上是个难题,众所周知,才华横溢声音好听的人气up主弹幕里千篇一律是“耳朵怀孕”。今天还好,有位亲妈粉适时地发了条“芋神你台灯灯罩该擦了”。


戴着口罩遮脸的芋儿笑得不见了眼睛,他说:“我一首曲子最快得憋三天,要不反过来,天才选手二白来一段。”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管那个人叫二白,和别人的叫法不同,cp粉说这叫官方发糖。


二白和芋儿并不会为了一起直播而现实碰头,一般是开直播的一方用电脑,再扔个平板或者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另一方的语音通话。


“可以。”二白略低沉的嗓音带着电流声传出来,弹幕开始狂刷“即兴小情歌走你”。


芋儿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他也想知道这个向来跟自己较劲儿的人即兴作曲能写到什么程度。


二白似乎抱了把纯音吉他,信手拨了将近两分钟,清咳一声。




“Hey,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哎我说你,是不是住在灯里,


哎事实上,也没有特别在意,


反正擦拭灯罩玻璃,


你就对我有求必应。


……”(*注2)




弹幕炸成了烟火大会,各种求曲子full ver求在一起。


芋儿愣了愣匆忙在摄像头死角悄悄打字:“你这突然营业我都吓懵逼了怎么办。”


“那你也给我唱一段。”二白光速回复。


“不要死了没埋曲,要小情歌。”二白又补充。


芋儿眼角余光瞟着二白的文字消息,又臊又好笑,关注点跑偏了几百亿光年,把什么即兴作曲功力抛到了银河系之外。


小情歌。哦。






心神恍惚的芋儿当街任二白搂了许久,终于挣了挣,声音轻得自己都感觉像是发梦:“耍我两年挺有意思是吧?”


手机屏幕已经重新暗了下去,片刻前显示过小原女士的来信:“忘告诉你了。Adventure,你之叔家的企业。”




天色逐渐暗沉,隔着窗原诌率已经看不清对面搂成一团的两个小鬼了。她发短信时心情比较复杂,别人家是儿子坑爹,到自个儿家成了亲妈坑子,她回头对之所舣耸耸肩。


刚弄清楚整件事的之所舣无奈道:“芋儿这演技遗传挺到位。”


原诌率咬着奶茶吸管,掀了掀眼皮:“你别说,之白一看就你亲生的。”




之白事先约过原诌率,一上来就坦白了前因后果发生发展高潮结局。


“你倒对我家废物点心挺上心。原遇这方面少开一窍,拎不清感情账,你装装小可怜再混淆视听,他多半就跟你姓了。不过年轻人啊,强扭的瓜不甜知道吗?”


“小原阿姨,我常听我爸聊起您的事,总以为我们会很投契,如今见到您本人,确信并不是我自作多情。”


之白面色如常。


“不计后果,不择手段。您说,我们这类人怎么会计较瓜甜或不甜呢,强拿硬要就是了。”


原诌率一手支颐看看这个笑得一表人才的小侄子:“你爸嘴里我是土匪还是强盗?左右原遇才是我儿子,我自然不是为了偏帮你,我只是了解他的心意。你不就想追回他么玩出喇叭花来我都没意见,甚至不介意给你搭把手,但有朝一日你拿这些套路来伤他心,我就不会再对你客气。”




“嗯?”之所舣见她走神,出声提醒。


“青出于蓝的不动声色,你那宝贝儿子。”小原女士眯了眯眼睛,盖棺定论。






一无所知的黄药师正坚韧地拨芋儿的号码,这是他俩事先商量好的:小原女士安排的相亲节目开场一小时后如果芋儿还没主动联系,他就自觉场外热线救援。不过这帮当事人开溜的电话一通通打过去,总无人接听。——不是已经进洞房了吧?黄药师咋舌,决定甩手不管了,搬着小马扎凑李聃那儿调教新人小贝斯。


小贝斯姓窦,入乡随俗被叫出千奇百怪可以吃的爱称。


“豆糕儿我问你,”黄药师亲切地捏着新人的脸蛋当面团揉,“有没有特崇拜的贝斯手,想赶超他的那种,太远的大神级别的就别说了,说大家都熟的,比如Dirty Time上活跃的。”


小贝斯瞪了瞪懵懂的豆豆眼:“活跃过的可以么?引退两年了……”


听到“引退两年”的说明李聃眼皮跳了跳,还没等他开口拦着,小贝斯已经兴奋无比地嚷出了那个名字。


“ID叫瓢儿白的!每次投稿mv都戴个防毒面具,演奏特帅。不止擅长贝斯吧,加入某个不知名地下乐队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还和一个ID叫芋儿的up主组过队,产出质量超高,芋儿唱作也挺强的我喜欢他的词曲风格……欸我们乐队好像也叫芋儿烧鸡来着。”


不知名地下乐队老成员们冷着脸面面相觑。


“换个崇拜对象吧,瓢儿白特不是东西。”吴不可手里的鼓棒暂时充当杂耍道具,左右手互掷。


“啊?传说他和未成年约炮被人家长告了才引退,不是真的吧?”小贝斯的八卦热情并不能被室内气氛冻住。


“不是真的。”录音棚的门从外面打开,芋儿站在门口,中指勾着钥匙圈儿漫不经心地转。


小贝斯循声望见这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年轻人,五官特标致,打扮特正常,可以说和录音棚里原有人员的风格分庭抗礼。他傻愣愣地接茬:“啊,就是说啊,我也觉得他不是那种艹粉的人。”


“他不艹粉,他艹队友,”芋儿笑,说到队友二字抬手点点自己的鼻子,“艹队友无后顾之忧,何况这队友还是上赶着给他公司签卖身契的180线网红小傻逼。”


黄药师听出他话里有话,惊愕之余挠心挠肺又不能直接问,芋儿这在新成员面前自揭伤疤简直让人看不过眼,于是他强转话题:“你不是相亲呢么?”


谁知这话题转得实在太巧。


“相着呢,带来大家见见,小原女士给找的霸道总裁,Adventure的少东家。”


芋儿一脸冷嘲热讽地侧过身,二白从他身后走出来。


录音棚的气温瞬间降到冰点。




-TBC-




注1:《No Title》https://u7aspirin.lofter.com/post/1ccc57b1_e9a22f6


注2:《阿拉丁神灯》,这我还真是边写情景喜剧边现编的,不擅长写日常歌词,可能就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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